大河上天章公顧子敦

作者:徐積

萬物皆有性,順其性爲大。

順之則無變,反之則有害。

禹之治河也,浚川而掘地。

水行乎地中,其性安而遂。

因地爲之防,猶恐不足制。

故附之山足,使循山而行。

山不可必得,或原阜丘陵。

水行乎兩間,既固而既寧。

及將近下流,山遠而地平。

渠裂爲二道,河分爲九形。

雖暴不得怒,雖盛不得盈。

所以順而制,歸之於滄溟。

後代蒙其業,歷世六七十。

凡千有餘年,而無所决溢。

國君與世主,豈皆盡有德。

蓋繇河未徙,一皆循禹迹。

河道既一徙,下涉乎戰國。

水行平地上,迺堤防堙塞。

其時兩堤間,實容五十里。

水既有游息,堤無所嚙毀。

後世迫而壞,河役始煩促。

伐盡魏國薪,下盡淇園竹。

羣官皆負薪,天子自臨督。

其牲用白馬,其璧用白玉。

歌辭劇辛酸,姑不至號哭。

瓠子口雖塞,宣房宮雖築。

其後復北决,分爲屯氏河。

遂不復堤塞,塞亦無如何。

兩河既分流,害少而利多。

久之屯氏絕,遂獨任一渠。

凡再决再塞,用延世之徒。

有天時人事,可圖不可圖。

有幸與不幸,數說不可誣。

其後復大决,大壞其田廬。

灌三十一縣,言事者紛如。

將欲塞之耶,凡役百萬夫。

費累百巨萬,亦未知何如。

如此是重困,是重民歎吁。

言事者不已,亦不復塞諸。

李尋解光輩,其言不至迂。

遂任水所之,渠道自割除。

當時募水工,無一人應書。

學雖有專攻,術亦有窮歟。

諸所說河者,桓譚實主之。

但聚而爲書,實無以處之。

班孟堅作志,亦無所出取。

事有甚難者,雖知無所補。

今之爲河堤,與漢無甚殊。

遠者無數里,近無百步餘。

兩堤束其勢,如縛吞舟魚。

適足激其怒,使之逃囚拘。

又水性隠伏,有容而必居。

浸淫而灌注,日往而月徂。

埽材有腐敗,土壤有浮虛。

水進而不止,正如人病軀。

病已在骨髓,醫方治皮膚。

下不漏足脛,上突爲背疽。

或水如雷聲,或埽如人喘。

或决如山傾,或去如席卷。

如蛟龍引陣,如虎豹逃圈。

如地戶開闢,如誰何生變。

如神物主之,不可得而辨。

嗟乎有如此,堤防豈能禁。

蓋緣平地上,失水之本性。

而又無二渠,分九河所任。

以九合爲一,所以如此甚。

今之爲邑居,多在古堤內。

以諸埽準之,高於屋數倍。

以水面準之,亦高數尺外。

諸埽正如城,而土有輕脆。

民正如魚鼈,處破湟畎澮。

被溺者常事,不溺者幸大。

又河水重濁,澱淤日以積。

又夏秋霖雨,諸水湊以入。

故有必决勢,不决者蓋鮮。

或决彼决此,或决近决遠。

或决不可塞,或塞而復决。

或决於旦暮,或决於歲月。

或新埽苟完,或舊埽潰裂。

譬如千萬鈞,用一繩持挈。

必有時而敗,必有處而絕。

而自决大吳,凡害幾郡縣。

河既北浸邊,諸塘皆受患。

亡胡與逸馬,熟爲之隔限。

今雖甚盛時,亦防不虞變。

所以議論者,復故道爲便。

故道雖已高,可復亦可爲。

但恐既復後,其變不可知。

我兵學雖陋,公兵學雖奇。

我說兵之難,公亦莫我違。

河事異於兵,其難堪噓欷。

智有不可及,力有不可施。

汲黯非不偉,所塞輒復隳。

王遵無奈何,誓死而執圭。

若與唐衢說,號哭垂涕洟。

未說穿故道,未說治故堤。

且說塞河口,所費不可推。

諸所調發者,委積與山齊。

卷埽者如雲,進埽者如飛。

下埽名入川,其勢憂流移。

上埽名爭高,少動即勢危。

萬人梯急赴,兩大鼓急椎。

作號聲號令,用轉光指麾。

其救護危急,爭須臾毫釐。

又聞被災郡,數路方薦饑。

官私無畜聚,民力俱困疲。

朝廷謀已勞,兩宮食不怡。

生民仰首望,使者忘寢饑。

爲之柰何乎,勿計速與遲。

事雖有堅定,議論在所持。

如一身數疾,必以先後醫。

假如移所費,用以業貧民。

償其所亡失,救其所苦辛。

或貸其田租,或享其終身。

獨孤有常餼,使同室相親。

露屍與暴骸,收斂歸諸墳。

精選强明吏,處之使平均。

鄉官與胥徒,欺者以重論。

如此庶幾乎,可無愁怨人。

下酬更生望,上慰再造仁。

然而論議者,至今猶紛紛。

或復其故道,或因其自然。

公如决於一,勿使衆議牽。

在己者有義,在命者以天。

而况行職分,而况本誠忱。

聖朝無不察,知子之赤心。

嗟余何爲者,草莽且賤微。

與公本無素,一見即弗遺。

以伯兄處我,以古人相期。

小設猶致說,大事寧無辭。

年且六十一,未作溝中屍。

常恐公禮義,如投諸汙泥。

豈欲爲迂闊,不得已爲詩。

瀝吾之肝膽,但恐同兒嬉。

又恐誤公事,公千萬慎思。

如將從近功,即深圖便宜。

如必謀久利,唯古人是希。

是詢而是度,是訪而是咨。

或博物君子,或宿儒老師。

或濱河野叟,或市井年耆。

或愚直夫婦,所言無蔽欺。

或老胥退兵,耳聞而目窺。

或世爲水學,可與講是非。

或博募水工,按地形高卑。

從便道穿渠,稍引河勢披。

海既爲大壑,汴既分一支。

如關竅疏通,臟腑病可治。

此說如何哉,但恐出於狂。

如何完障塞,如何復諸塘。

觀變而待時,亦恐謀不臧。

爲復有說者,且須嚴邊防。

如魏尚守邊,見稱於馮唐。

如祭彤久任,使匈奴伏藏。

以車制衝突,如衛青武剛。

多置强弩手,如李廣大黄。

選募如馬隆,練卒如高王。

如漢置奔命,使我軍勢張。

短兵斫馬脛,衝車亂其行。

賞不以首級,所以嚴部分。

大陷刀如牆,可以堅吾陣。

羊叔子以德,郭子儀以信。

光弼戰河陽,揮旗令直進。

其時諸軍勢,如决水千仞。

楊素不用車,可汗下馬拜。

僅以其身免,號哭而大敗。

將帥在方略,勝却百萬兵。

安邊在良將,勝却築長城。

願子治水功,有以酬明時。

便領鐵林兵,盡衣犀牛皮。

連營環繡帽,大纛隨牙旗。

分金賜勇敢,藏書付偏裨。

先聲義信遠,下令霜風馳。

出塞有豐草,近關無馬蹄。

穹廬大漠外,別部黑山西。

伐謀爲上策,何用長纓羈。

本朝正明盛,以德服外夷。

使來不受獻,南越回山梯。

西閉玉門關,東却高句麗。

四夷無一事,各安巢穴棲。

名將更無功,優詔勒鼎彝。

師旋作鼓吹,軍容除虎貔。

銀璫致郊勞,翰林嚴鏁扉。

除書紙用麻,省吏身著緋。

公方有所念,山足江之湄。

無心入黄閣,有表辭赤墀。

乞得老來身,浩歌還會稽。

白雲與綠波,無所不可之。

春風桃花塢,秋色黄菊籬。

茶籃與酒榼,壺矢兼琴棋。

烹雞炊黍飯,可倩龐公妻。

豈無會稽老,雪夜同泛溪。

亦有二三子,棹歌相追隨。

散盡橐中金,留得身上衣。

有宅是官借,無田可扶犁。

閑吟題寺觀,長嘯入雲霓。

公得我詩後,一夢須先歸。

作者简介:

徐積(一○二八~一一○三),字仲車,楚州山陽(今江蘇淮安)人。早年曾從胡瑗學(《呂氏童蒙訓》)。英宗治平二年(一○六五)進士(《續資治通鑑長編》卷三五七)。神宗數召對,因耳聵不能出仕。哲宗元祐元年(一○八六),以近臣推薦,爲楚州教授。徽宗崇寧二年除監西京嵩山中岳廟,卒,年七十六(《節孝集》卷三二附王資深撰《節孝先生行狀》)。政和六年(一一一六)賜謚節孝處士。以孝行著聞,蘇軾稱之爲“古之獨行也,於陵仲子不能過,然其詩文則怪而放,如玉川子(盧仝)”。著有《節孝集》三十卷、附錄一卷。《宋史》卷四五九有傳。 徐積詩,以明嘉靖劉祐刻《節孝集》爲底本。參校明抄本、清康熙丙子山陽丘邁刻本(簡稱康熙本)、影印文淵閣《四庫全書》本(簡稱四庫本)、宣統三年重刊本(簡稱宣統本)。從校勘獲知,後三本均出自明嘉靖刻本,而宣統本行款規格最爲整齊,故行款規格從宣統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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