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卷一・周文
- 《鄭伯克段於鄢》
- 《周鄭交質》
- 《石碏諫寵州籲》
- 《臧僖伯諫觀魚》
- 《鄭莊公戒飭守臣》
- 《臧哀伯諫納郜鼎》
- 《季樑諫追楚師》
- 《曹劌論戰》
- 《齊桓公伐楚》
- 《宮之奇諫假道》
- 《齊桓下拜受胙》
- 《陰飴甥對秦伯》
- 《子魚論戰》
- 《寺人披見文公》
- 《介之推不言祿》
- 《展喜犒師》
- 《燭之武退秦師》
- 《蹇叔哭師》
- 卷二・周文
- 《鄭子家告趙宣子》
- 《王孫滿對楚子》
- 《齊國佐不辱命》
- 《楚歸晉知罃》
- 《呂相絕秦》
- 《駒支不屈於晉》
- 《祁奚請免叔向》
- 《子產告範宣子輕幣》
- 《晏子不死君難》
- 《季札觀周樂》
- 《子產壞晉館垣》
- 《子產論尹何爲邑》
- 《子產卻楚逆女以兵》
- 《子革對靈王》
- 《子產論政寬猛》
- 《吳許越成》
- 卷三・周文
- 《祭公諫徵犬戎》
- 《召公諫厲王止謗》
- 《襄王不許請隧》
- 《單子知陳必亡》
- 《展禽論祀爰居》
- 《裏革斷罟匡君》
- 《敬姜論勞逸》
- 《叔向賀貧》
- 《王孫圉論楚寶》
- 《諸稽郢行成於吳》
- 《申胥諫許越成》
- 《春王正月》
- 《宋人及楚人平》
- 《吳子使札來聘》
- 《鄭伯克段於鄢》
- 《虞師晉師滅夏陽》
- 《晉獻公殺世子申生》
- 《曾子易簀》
- 《有子之言似夫子》
- 《公子重耳對秦客》
- 《杜蕢揚觶》
- 《晉獻文子成室》
- 卷四・戰國文
- 《蘇秦以連橫說秦》
- 《司馬錯論伐蜀》
- 《范雎說秦王》
- 《鄒忌諷齊王納諫》
- 《齊宣王見顏斶》
- 《馮諼客孟嘗君》
- 《趙威後問齊使》
- 《莊辛論倖臣》
- 《觸龍說趙太后》
- 《魯仲連義不帝秦》
- 《魯共公擇言》
- 《唐雎說信陵君》
- 《唐雎不辱使命 》
- 《樂毅報燕王書》
- 《諫逐客書》
- 《卜居》
- 《對楚王問》
- 卷五・漢文
- 《五帝本紀贊》
- 《項羽本紀贊》
- 《秦楚之際月表》
- 《高祖功臣侯者年表》
- 《孔子世家贊》
- 《外戚世家序》
- 《伯夷列傳》
- 《管晏列傳》
- 《屈原列傳》
- 《酷吏列傳序》
- 《遊俠列傳序》
- 《滑稽列傳》
- 《貨殖列傳序》
- 《太史公自序》
- 《報任安書》
- 卷六・漢文
- 《高帝求賢詔》
- 《文帝議佐百姓詔》
- 《景帝令二千石修職詔》
- 《武帝求茂才異等詔》
- 《過秦論》
- 《治安策》
- 《論貴粟疏》
- 《獄中上樑王書》
- 《上書諫獵》
- 《答蘇武書》
- 《尚德緩刑書》
- 《報孫會宗書》
- 《光武帝臨淄勞耿弇》
- 《誡兄子嚴敦書》
- 《前出師表》
- 《後出師表》
- 卷七・六朝唐文
- 《陳情表》
- 《蘭亭集序》
- 《歸去來兮辭》
- 《桃花源記》
- 《五柳先生傳》
- 《北山移文》
- 《諫太宗十思疏》
- 《爲徐敬業討武曌檄》
- 《滕王閣序》
- 《與韓荊州書》
- 《春夜宴桃李園序》
- 《弔古戰場文》
- 《陋室銘》
- 《阿房宮賦》
- 《原道》
- 《原毀》
- 《獲麟解》
- 《雜說·龍說》
- 《雜說·馬說》
- 卷八・唐文
- 《師說》
- 《進學解》
- 《圬者王承福傳》
- 《諱辯》
- 《爭臣論》
- 《後十九日覆上宰相書》
- 《後廿九日覆上宰相書》
- 《與於襄陽書》
- 《與陳給事書》
- 《應科目時與人書》
- 《送孟東野序》
- 《送李願歸盤谷序》
- 《送董邵南遊河北序》
- 《送楊少尹序》
- 《送石處士序》
- 《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》
- 《祭十二郎文》
- 《祭鱷魚文》
- 《柳子厚墓誌銘》
- 卷九・唐宋文
- 《駁復仇議》
- 《桐葉封弟辨》
- 《箕子碑》
- 《捕蛇者說》
- 《種樹郭橐駝傳》
- 《梓人傳》
- 《愚溪詩序》
- 《永州韋使君新堂記》
- 《鈷鉧潭西小丘記》
- 《小石城山記》
- 《賀進士王參元失火書》
- 《待漏院記》
- 《黃岡竹樓記》
- 《書洛陽名園記後》
- 《嚴先生祠堂記》
- 《岳陽樓記》
- 《諫院題名記》
- 《義田記》
- 《袁州州學記》
- 《朋黨論》
- 《縱囚論》
- 《釋祕演詩集序》
- 卷十・宋文
- 《梅聖俞詩集序》
- 《送楊寘序》
- 《五代史伶官傳序》
- 《五代史宦官傳序》
- 《相州晝錦堂記》
- 《豐樂亭記》
- 《醉翁亭記》
- 《秋聲賦》
- 《祭石曼卿文》
- 《瀧岡阡表》
- 《管仲論》
- 《辨姦論》
- 《心術》
- 《張益州畫像記》
- 《刑賞忠厚之至論》
- 《范增論》
- 《留侯論》
- 《賈誼論》
- 《晁錯論》
- 卷十一・宋文
- 《上梅直講書》
- 《喜雨亭記》
- 《凌虛臺記》
- 《超然臺記》
- 《放鶴亭記》
- 《石鐘山記》
- 《潮州韓文公廟碑》
- 《乞校正陸贄奏議進御札子》
- 《前赤壁賦》
- 《後赤壁賦》
- 《三槐堂銘》
- 《方山子傳》
- 《六國論》
- 《上樞密韓太尉書》
- 《黃州快哉亭記》
- 《寄歐陽舍人書》
- 《贈黎安二生序》
- 《讀孟嘗君傳》
- 《同學一首別子固》
- 《遊褒禪山記》
- 《泰州海陵縣主簿許君墓誌銘》
- 卷十二・明文
- 《送天台陳庭學序》
- 《閱江樓記》
- 《司馬季主論卜》
- 《賣柑者言》
- 《深慮論》
- 《豫讓論》
- 《親政篇》
- 《稽山書院尊經閣記》
- 《象祠記》
- 《瘞旅文》
- 《信陵君救趙論》
- 《報劉一丈書》
- 《吳山圖記》
- 《滄浪亭記》
- 《青霞先生文集序》
- 《藺相如完璧歸趙論》
- 《徐文長傳》
- 《五人墓碑記》
報任安書
来源:(司馬遷) 兩漢:司馬遷太史公牛馬走司馬遷,再拜言。
少卿足下:曩者辱賜書,教以慎於接物,推賢進士爲務,意氣勤勤懇懇。若望僕不相師,而用流俗人之言,僕非敢如此也。僕雖罷駑,亦嘗側聞長者之遺風矣。顧自以爲身殘處穢,動而見尤,欲益反損,是以獨鬱悒而無誰語。諺曰:“誰爲爲之?孰令聽之?”蓋鍾子期死,伯牙終身不復鼓琴。何則?士爲知己者用,女爲說己者容。若僕大質已虧缺矣,雖材懷隨和,行若由夷,終不可以爲榮,適足以發笑而自點耳。
書辭宜答,會東從上來,又迫賤事,相見日淺,卒卒無須臾之間,得竭指意。今少卿抱不測之罪,涉旬月,迫季冬,僕又薄從上雍,恐卒然不可爲諱,是僕終已不得舒憤懣以曉左右,則長逝者魂魄私恨無窮。請略陳固陋。闕然久不報,幸勿爲過。
僕聞之:修身者,智之符也;愛施者,仁之端也;取予者,義之表也;恥辱者,勇之決也;立名者,行之極也。士有此五者,然後可以託於世,列於君子之林矣。故禍莫憯於欲利,悲莫痛於傷心,行莫醜於辱先,詬莫大於宮刑。刑餘之人,無所比數,非一世也,所從來遠矣。昔衛靈公與雍渠同載,孔子適陳;商鞅因景監見,趙良寒心;同子參乘,袁絲變色:自古而恥之!夫以中材之人,事有關於宦豎,莫不傷氣,而況於慷慨之士乎!如今朝廷雖乏人,奈何令刀鋸之餘,薦天下之豪俊哉!僕賴先人緒業,得待罪輦轂下,二十餘年矣。所以自惟:上之,不能納忠效信,有奇策材力之譽,自結明主;次之,又不能拾遺補闕,招賢進能,顯巖穴之士;外之,不能備行伍,攻城野戰,有斬將搴旗之功;下之,不能積日累勞,取尊官厚祿,以爲宗族交遊光寵。四者無一遂,苟合取容,無所短長之效,可見於此矣。鄉者,僕亦嘗廁下大夫之列,陪外廷末議。不以此時引維綱,盡思慮,今已虧形爲掃除之隸,在闒茸之中,乃欲仰首伸眉,論列是非,不亦輕朝廷、羞當世之士邪?嗟乎!嗟乎!如僕尚何言哉!尚何言哉!
且事本末未易明也。僕少負不羈之才,長無鄉曲之譽,主上幸以先人之故,使得奉薄伎,出入周衛之中。僕以爲戴盆何以望天,故絕賓客之知,忘室家之業,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,務一心營職,以求親媚於主上。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者!
夫僕與李陵俱居門下,素非能相善也。趣舍異路,未嘗銜杯酒,接殷勤之餘歡。然僕觀其爲人,自守奇士,事親孝,與士信,臨財廉,取予義,分別有讓,恭儉下人,常思奮不顧身,以徇國家之急。其素所蓄積也,僕以爲有國士之風。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,赴公家之難,斯已奇矣。今舉事一不當,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孽其短,僕誠私心痛之。且李陵提步卒不滿五千,深踐戎馬之地,足歷王庭,垂餌虎口,橫挑強胡,仰億萬之師,與單于連戰十有餘日,所殺過當。虜救死扶傷不給,旃裘之君長鹹震怖,乃悉徵其左、右賢王,舉引弓之民,一國共攻而圍之。轉鬥千里,矢盡道窮,救兵不至,士卒死傷如積。然陵一呼勞軍,士無不起,躬自流涕,沬血飲泣,更張空弮,冒白刃,北首爭死敵者。陵未沒時,使有來報,漢公卿王侯皆奉觴上壽。後數日,陵敗書聞,主上爲之食不甘味,聽朝不怡。大臣憂懼,不知所出。僕竊不自料其卑賤,見主上慘悽怛悼,誠欲效其款款之愚,以爲李陵素與士大夫絕甘分少,能得人之死力,雖古之名將,不能過也。身雖陷敗,彼觀其意,且欲得其當而報於漢。事已無可奈何,其所摧敗,功亦足以暴於天下矣。僕懷欲陳之,而未有路,適會召問,即以此指,推言陵之功,欲以廣主上之意,塞睚眥之辭。未能盡明,明主不曉,以爲僕沮貳師,而爲李陵遊說,遂下於理。拳拳之忠,終不能自列。因爲誣上,卒從吏議。家貧,貨賂不足以自贖,交遊莫救,左右親近不爲一言。身非木石,獨與法吏爲伍,深幽囹圄之中,誰可告愬者!此真少卿所親見,僕行事豈不然乎?李陵既生降,隤其家聲,而僕又佴之蠶室,重爲天下觀笑。悲夫!悲夫!事未易一二爲俗人言也。
僕之先非有剖符丹書之功,文史星曆,近乎卜祝之間,固主上所戲弄,倡優所畜,流俗之所輕也。假令僕伏法受誅,若九牛亡一毛,與螻蟻何以異?而世又不與能死節者比,特以爲智窮罪極,不能自免,卒就死耳。何也?素所自樹立使然也。人固有一死,或重於泰山,或輕於鴻毛,用之所趨異也。太上不辱先,其次不辱身,其次不辱理色,其次不辱辭令,其次詘體受辱,其次易服受辱,其次關木索、被箠楚受辱,其次剔毛髮、嬰金鐵受辱,其次毀肌膚、斷肢體受辱,最下腐刑極矣!傳曰“刑不上大夫。”此言士節不可不勉厲也。猛虎在深山,百獸震恐,及在檻阱之中,搖尾而求食,積威約之漸也。故士有畫地爲牢,勢不可入;削木爲吏,議不可對,定計於鮮也。今交手足,受木索,暴肌膚,受榜箠,幽於圜牆之中。當此之時,見獄吏則頭搶地,視徒隸則心惕息。何者?積威約之勢也。及以至是,言不辱者,所謂強顏耳,曷足貴乎!且西伯,伯也,拘於羑里;李斯,相也,具於五刑;淮陰,王也,受械於陳;彭越、張敖,南面稱孤,繫獄抵罪;絳侯誅諸呂,權傾五伯,囚於請室;魏其,大將也,衣赭衣,關三木;季布爲朱家鉗奴;灌夫受辱於居室。此人皆身至王侯將相,聲聞鄰國,及罪至罔加,不能引決自裁,在塵埃之中。古今一體,安在其不辱也?由此言之,勇怯,勢也;強弱,形也。審矣,何足怪乎?夫人不能早自裁繩墨之外,以稍陵遲,至於鞭箠之間,乃欲引節,斯不亦遠乎!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,殆爲此也。
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,念父母,顧妻子,至激於義理者不然,乃有所不得已也。今僕不幸,早失父母,無兄弟之親,獨身孤立,少卿視僕於妻子何如哉?且勇者不必死節,怯夫慕義,何處不勉焉!僕雖怯懦,欲苟活,亦頗識去就之分矣,何至自沉溺縲紲之辱哉!且夫臧獲婢妾,猶能引決,況僕之不得已乎?所以隱忍苟活,幽於糞土之中而不辭者,恨私心有所不盡,鄙陋沒世,而文采不表於後也。
古者富貴而名摩滅,不可勝記,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。蓋文王拘而演《周易》;仲尼厄而作《春秋》;屈原放逐,乃賦《離騷》;左丘失明,厥有《國語》;孫子臏腳,《兵法》修列;不韋遷蜀,世傳《呂覽》;韓非囚秦,《說難》《孤憤》;《詩》三百篇,大底聖賢發憤之所爲作也。此人皆意有所鬱結,不得通其道,故述往事、思來者。乃如左丘無目,孫子斷足,終不可用,退而論書策,以舒其憤,思垂空文以自見。
僕竊不遜,近自託於無能之辭,網羅天下放失舊聞,略考其行事,綜其終始,稽其成敗興壞之紀,上計軒轅,下至於茲,爲十表,本紀十二,書八章,世家三十,列傳七十,凡百三十篇。亦欲以究天人之際,通古今之變,成一家之言。草創未就,會遭此禍,惜其不成,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。僕誠以著此書,藏之名山,傳之其人,通邑大都,則僕償前辱之責,雖萬被戮,豈有悔哉!然此可爲智者道,難爲俗人言也!
且負下未易居,下流多謗議。僕以口語遇遭此禍,重爲鄉黨所笑,以污辱先人,亦何面目覆上父母之丘墓乎?雖累百世,垢彌甚耳!是以腸一日而九回,居則忽忽若有所亡,出則不知其所往。每念斯恥,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!身直爲閨閣之臣,寧得自引深藏於巖穴邪?故且從俗浮沉,與時俯仰,以通其狂惑。今少卿乃教以推賢進士,無乃與僕私心剌謬乎?今雖欲自雕琢,曼辭以自飾,無益,於俗不信,適足取辱耳。要之,死日然後是非乃定。書不能悉意,故略陳固陋。謹再拜。